烛火在铜制灯盏里明明灭灭，将斯黛拉的影子拉得颀长，投在斑驳的墙面上，像一株静默生长的墨色藤蔓。

她坐在原该属于屈寒山的梨花木主位上，黑发如瀑般垂落在裙摆上，发梢随着她转魔杖的动作轻轻晃动。

那根魔杖在她指间灵活地打着转，顶端镶嵌的细碎银纹在烛光下闪着冷冽的光。

看得屈寒山眼皮直跳——他总觉得那不是什么好东西，倒像是某种淬了毒的精巧暗器。

“站近些。”斯黛拉的声音很轻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，这语调不是很正经，听的刀王眼皮子跳了跳，帮主喝夫人都是端正严肃的性子，怎么大小姐有点不对劲呢？

一定是柳随风那个人不干好事，带坏了他们大小姐。

斯黛拉抬眼，灰眸在昏暗里亮得惊人，扫过屈寒山紧绷的脸，最终落在兆秋息身上，也就是她不爱听这些人心里的想法，丝毫不知道看着板正的刀王在想些什么。

“刀王，劳烦你了。”

兆秋息从思绪里抽回神，应了声“是”，步伐沉稳地走到屈寒山身侧。

他背着的玄铁匣子棱角分明，随着动作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，那里面是他为了八王打的刀，一人一把，背叛者独享。

他看向屈寒山的眼神平静无波，却带着一种审视的锐利——作为权力帮里最受信任的“刀”。

他就是奉了帮主夫妇的暗令，留意剑王近来与北荒使者过从甚密的异动，此刻斯黛拉的举动，恰好撞在了刀刃上。

更何况，帮主夫人严明，若是命令与斯黛拉的冲撞，要以斯黛拉为主。

屈寒山喉结滚动了一下，勉强挤出一个笑容：“刀王，你我同位八王之一，何必如此……”

“剑王。”兆秋息打断他，声音低沉。

“大小姐既开口了，照做便是。”他伸出右手，掌心粗糙，布满了常年握刀留下的厚茧。

屈寒山看着那只手，只觉得像是在看一块烧红的烙铁。

他暗地里攥紧了藏在袖中的剑柄，指节泛白——若是此刻动手，或许能杀出一条血路？

可眼角瞥见斯黛拉转得越来越慢的魔杖，还有兆秋息背后那随时可能出鞘的飞刀，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了。

他深吸一口气，缓缓伸出手，与兆秋息的手紧紧相握。

两双手交握的瞬间，斯黛拉停止了转魔杖的动作。她身体微微前倾。

灰眸里的笑意淡了些，多了几分肃穆。“好了，”

她轻声道，魔杖顶端对准了两人相握的手，“剑王，说吧。”

屈寒山喉头发干，他抬眼看向兆秋息，又飞快地移开视线，像是在掩饰什么。

他清了清嗓子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坦荡：“我，屈寒山，在此立誓——”烛火突然“噼啪”一声爆了个灯花，吓得他心头一跳。

声音也顿了顿，随即又硬着头皮继续，“永远不背叛权力帮，此生此世，为权力帮赴汤蹈火，在所不辞！”

他说完，不等兆秋息回应，就急切地看向斯黛拉，像是想快点结束这场荒唐的“过家家”。

可斯黛拉只是挑了挑眉，用魔杖轻轻点了点他的手背：“刀王还没同意呢。”

兆秋息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，沉稳得像山：“我，兆秋息，愿作此誓的见证与约束，若屈寒山违背此誓，我兆秋息，必亲手取其性命。”

话音刚落，斯黛拉手中的魔杖顶端突然窜出一缕细细的红色火焰。

那火焰不烫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度，像活物般缠绕上两人相握的手腕。

火焰很细，却红得刺眼，在昏暗的房间里划出一道亮眼的弧线，将两人的手紧紧缠在一起，像是戴上了一副赤色的镣铐。

屈寒山惊得想抽回手，却发现那火焰看似柔软，实则坚韧无比，他越是用力，火焰缠得越紧，手腕处传来一阵轻微的束缚感，却不疼，只是让他心里发慌。

“还没完呢。”斯黛拉的声音带着笑意，又像是在提醒，“还有一条——不背叛大熙。”

屈寒山的脸瞬间白了。

不背叛权力帮尚可蒙混，可大熙……他早已暗中与北荒勾结。

这条誓言，简直是在往他心口上捅刀子！

他的手开始微微颤抖，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，顺着鬓角滑落，滴在衣襟上，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。

“怎么了，剑王？”斯黛拉歪了歪头，黑发滑落肩头，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，笑容甜得像蜜。

“不敢说了？还是……你心里有鬼？”

屈寒山猛地抬头，对上斯黛拉的灰眸。那眸子里没有笑意，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，像是能看穿他所有的伪装。

真不愧，是那对夫妻养大的。

他知道，自己不能退缩——一旦退缩，就等于承认了自己的心虚，兆秋息的刀恐怕下一秒就会刺穿他的喉咙。

他咬了咬牙，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，再次开口，声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
“我，屈寒山，在此立誓——永远不背叛大熙王朝，绝不出卖大熙的土地与子民，若有违背，天诛地灭！”

“我同意。”兆秋息的声音依旧沉稳，只是看向屈寒山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——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屈寒山的异常，那颤抖绝非因为害怕，更像是因为心虚。

剑王，他真的有问题。

这一次，斯黛拉的魔杖顶端喷出了两缕红色火焰。

它们像是有生命般，顺着第一缕火焰的轨迹缠绕上去，与之前的火焰交织在一起，形成了更粗的赤色绳索，将两人的手缠得严严实实。

火焰的光芒更亮了，映得屈寒山的脸一片惨白，也照亮了房间角落里几个隐藏的侍卫。

他们是屈寒山的心腹，此刻却吓得脸色发青，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从未见过的景象，手里的刀都差点掉在地上。

屈寒山只觉得浑身冰凉，像是坠入了冰窖。

他能清晰地感觉到，那火焰不仅仅是缠绕在他的手腕上，更像是钻进了他的身体里，与他的血脉相连。

一种莫名的恐惧攫住了他，让他浑身发抖——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，但他能感觉到，一旦自己违背了誓言，这火焰一定会让他死得很难看。

什么过家家，这个大小姐也诡异的很。

斯黛拉看着那缠绕的火焰，满意地笑了。

她收回魔杖，红色的火焰并没有消失，反而像是凝固了一般，在两人的手腕上留下了一圈淡淡的赤色印记。

不仔细看几乎察觉不到，却真实地存在着。她从座位上站起来，走到两人面前，黑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，灰眸里闪烁着愉悦的光芒。

“好了，誓言立完了。”她拍了拍手，像是完成了一件有趣的小事。

笑容甜美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，“现在，我来给你们解释一下，什么是‘牢不可破誓言’。”

斯黛拉愿意让屈寒山做个明白鬼，即便是将来的。